刚刚陈嫣说的东西,放在别人身上,难免会觉是在嘲讽,有大逆不道的嫌疑。但陈嫣说来,刘彻会想到什么?他首先感觉到的是其中的孤独与洒脱,哀伤和深邃这一类东西。
这个时候的陈嫣好像离所有人,包括这个世界都很遥远。
到了刘彻这个程度,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同理心了,想要做到‘感同身受’更是一个笑话。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喜怒哀乐,通通不能感染到他。而很奢侈的,他在陈嫣身上还剩下为数不多的‘同理心’。
所以陈嫣说这些话后,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难过。
而第二反应就是‘果然是阿嫣’…陈嫣一直以来在他这里就是一个拥有很多特别之处的人。习惯了这个,她身上再多的出格也显得普通了起来。至于说这里面有没有她对他的嘲讽,这是他很靠后才想到的事情。
他并不觉得这里面有陈嫣的嘲讽,单纯觉得陈嫣没有这个意图…或者说,就算陈嫣故意嘲讽他,那又算得了什么呢?说的直白一些,他对陈嫣的容忍力一向很高。
这和陈嫣一开始的定位有关——她不是他的妃嫔,不是他的臣子,不是天底下任何一个需要仰他鼻息过活的人。最初陈嫣养在刘启身边,刘彻是太子,而她则是天子最宠爱的晚辈,那个时候起,这种关系就让刘彻只能将她当成是和自己平等的存在了。
后来陈嫣和他一起读书,更是少有的能和他平等交流的人。
再到后来,陈嫣对他的态度也包含着‘平等’…至于刘彻,那个时候他爱上了这个小妹妹,也没有觉得这种‘平等’是某种程度上的冒犯——有些习惯就是这样,一开始是这样,于是一直就这样了,当事人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。
别人嘲讽天子,那是大不敬,罪该万死!但是陈嫣呢,她的定位就和其他人不同,在刘彻那里她是平等的,或者接近于平等。简单来说,刘彻如果想做某件事,这件事和陈嫣有关,他总会和她商量商量。换成是别人,怎么可能有这个步骤!皇帝陛下办事,一个个还敢啰嗦?
真正说起来,陈嫣嘲讽刘彻也不是没有过呢!反正刘彻在各个方面也不是真的完美无缺…有些时候他是雄图大略的君王,但有的时候一水儿骚操作也确实看的人目不暇接,关于这一点陈嫣是深有体会的。
陈嫣微微避过刘彻的视线,笑了笑:“怎么办?不怎么办…死不死的,那都是好久以后的事情了。”
活着的时光还有很长,长到好像永远不会到来。
但人容易忽略的是,从已经过去的时光来看,时间总是走的很快的——曾经的陈嫣是稚弱小儿,刘彻是少年天子。而如今,两个人以主流的观点已经当不得年轻啦!即使是更年轻的陈嫣,也可以说度过了人生一半的寿数。
时光是很快的…倏忽而过,只是身处其中的人很难感受到而已。
陈嫣并不想太过深入地聊这个话题,很快粗糙地转移了话题:“唔…重修长安之事已经有眉目了——此事传到了商贾之中,不少巨贾都有兴趣竞标。哈,说起来这个差事可不容易,但是富贵险中求么,这些人看到了其中的好处。”
同样的造价,少府根本做不下来的工程,对于民间商贾来说却是肥的流油,至于说和朝廷交好这样的隐形好处更是提都不用提!由此,即使承包重修长安的工程有这样那样的风险,有些部分更是龟毛的要死,也有不少根本不畏难的巨贾选择了这条路。
陈嫣说了几句重修长安相关的事情,她姑且说着,刘彻也就姑且听着。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,‘文成将军’李少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很近的位置。
李少翁朝刘彻行礼,行礼完毕之后又向陈嫣拱手,笑呵呵道:“在下有一桩要事正好与不夜翁主说呢!”
对于这个最近在长安红得发紫,人人都想亲近的方士,陈嫣却是轻慢的。别人对这个人恭敬有加,要么是看刘彻的面子,要么是真的相信他有真本事。在这个时代,一个所谓‘有真本事’的方士,谁能不忌惮呢?就算不指望从这种人身上获得什么,也不想自己得罪人之后惹来祸事吧。
但这些对陈嫣来说算什么呢?刘彻的面子…她确实得给刘彻的面子,但是她给刘彻面子哪需要通过亲近一名方士来体现!那也太掉价了。至于说忌惮一名方士,这对于曾经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她来说就更不可能了。
她笃定对方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,根本不放在心上。
看着指甲上新染的鲜亮红色,陈嫣轻轻一瞥,嘴角带笑,然而眼睛里却没有多少重视。只是随口道:“哦…文成将军于我有事?这倒是稀奇了。我这人过去就不识得文成将军,将来也不像是有交集的样子…”
虽然语气柔和,但意思里的不欢迎已经很明显了。当下,李少翁的脸色不好看起来。过去他在齐地不名一文的时候,一般人尚且不会如此轻慢于他。如今他为天子招魂王夫人成功,水涨船高,一时之间风头无两,更没有冷落他了。
可以说,陈嫣是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这样对他的人…他不解也在这里了,在他看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