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了,如芒在背,不得不回话道:“那贼宦被凌迟处死。”
“对。”董灵鹫对着他笑了,“可惜诚儿跟他父亲不同,心软,专一。你要是死了,他得痛苦许久,一届天子啊,竟然给你这么大的体面。”
这语句轻松至极,外头的日光洒进殿内,满眼炫目的金辉。但在这炎热夏日里,商恺却如处数九寒冬:“奴婢一心为了——”
“再拿皇帝当借口,”董灵鹫盯了他一眼,“哀家剥了你的皮。”
商恺的话骤然咽回去,扑通一声跪下来,一头磕到地上,不敢言语。
董灵鹫这才喝了口茶,润了润嗓子。这时,外头的惨叫声停了,宣靖云一身凉飕飕的血气,没迈进慈宁宫的殿门,就在门槛外躬身道:“启禀娘娘,杖责已毕。”
董灵鹫道:“知道了,跪安吧。”
她这话是对宣靖云说,也是对商恺说。
商恺一开始没敢抬头,直到有一个女使搬去座椅,他才稍微抬起脸,见到上位的太后娘娘已经起身离开,他大松了一口气,保持着脊背弯曲,退出慈宁宫。
步出殿内时,商恺见到了外头刑凳下的血迹。他心底一寒,只期望何云受不住刑快快去死,免得带累他,更恼怒这人如此不堪用,这点小事都办不成。
商恺走过去时,撞见在前头的宣靖云。宣靖云刻意放慢了脚步,等他上前时,才拱手行礼:“掌印。”
商恺却没像往日般受这一礼,而是侧身避开了,言辞中也很收敛:“宣都知。”
宣靖云道:“掌印客气了,看来还是奴婢办事不牢靠,在后省打得太轻,这个年岁的小内侍居然还这么不记打,竟敢去碰郑太医的事。”
他一壁说,一壁用眼神上下审视着对方。
商恺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,脊背上的汗已经风干了:“哟,那到底是位什么主子?金玉一样的,碰了就要偿命?”
宣靖云知道他是试探郑玉衡在慈宁宫的地位,语意含糊地道:“娘娘是金玉一样的人,不恭敬,就要偿命。郑太医侍奉娘娘,自然也同受太后的福泽庇佑。”
商恺笑了一声,转过一个角去,正要回归元宫,一旁的宣靖云却突然道:“养了他五六年,一口干爹干儿子地叫着,就是狗也养熟了。”
商恺背对着他,呵笑一声:“既然有陛下、娘娘那么金玉一样的人,就也有烂进泥地里的贱命,宣都知,你还是数着自己的好日子慢慢过吧!”
他不待宣靖云回复,便径直远去了。
……
慈宁宫东暖阁。
室内收拾停当,里头缭绕着一股药物味道。崔灵刚给他止住血,立在旁边调制药膏,手里搅拌药膏的银棍已经转了一会儿,肩膀就被轻轻推了下。
她抬起头,见是瑞雪姑姑随着太后娘娘进来,刚要见礼,就看到瑞雪将手指抵在唇间,便连忙噤声。
董灵鹫的视线穿过她,见郑玉衡正侧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,他不怎么精神,浑身散发着低迷的气息,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搅拌的声音停了,郑玉衡的思绪被拉回来一点儿:“崔内人,我自己上药吧。”
他抬起眼,并不是崔内人,反而看到密密的金线织成祥云的纹路,样式繁复的图样依附在丝绸上。一只戴着护甲的手抬起他的脸颊,指腹抵在颔骨上。
董灵鹫抬起他的脸颊,仔细地看了看:“还好。”
郑玉衡怔了好一会儿,墨黑的瞳孔都轻微震了震,他忍不住问:“娘娘……”
“我说你的脸还好。”董灵鹫轻描淡写地道,“也没有伤到眼睛。”
他的脸这么重要吗?郑玉衡有些沮丧地想。
这点微妙的表情变化,根本逃不过董灵鹫的眼睛。她的心情明明不算晴朗,可是看他如此懊恼、如此愧疚,脸色纠结又沮丧,她奇异地感到放松,觉得很有意思、很可爱。
董灵鹫道:“你们先出去吧。”
两位女官便低头告退。
东暖阁的门被瑞雪关上了,护甲上的珠玉冰凉凉地抵着肌肤。
郑玉衡突然感到一股急迫的危机感。
他一边心中跳动不已,为这份危机感大脑急速运转,钻研对策,一边尴尬地想,身为一个男子,居然也有这种害怕被强迫的危机感,对方还是太后娘娘,这也……这也太不要脸了。
郑玉衡脸皮薄,但他总是从耳朵开始脸红,再是脖颈,最后才上脸,所以即便耳根滚烫,表面上的小郑太医还是端着清清静静的架子,很矜持地敛着目光,没有跟董灵鹫对视。
太后松开手,把护甲给摘了。
郑玉衡更紧张了。
她不会要对我做点什么吧。小太医紧锣密鼓地思索着,年轻没有见识的缺点暴露出来,表情变来变去,完全沉不住气。
镶嵌着玉石的护甲搁在桌案上,发出轻轻的“叮”地一声。她温暖的手落在脸颊左侧,捧起他的脸。
郑玉衡的心跳响得快要蹦出来。